时评

欧洲理事会主席查尔斯米歇尔Charles Michel 周三访问了乌克兰，在他亲眼看到了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所作所为之后，他说，“没有词句可以表达我的感受，我不是作为欧洲理事会主席来说这个话，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人类。我看到的是战争的暴行，是战争的罪行，这种做法必须被惩罚，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则表示，他与米歇尔之间进行了实质性的谈话。欧洲将继续对乌克兰提供军事和财政方面的帮助。双方还就战后乌克兰重建问题进行了磋商，欧洲将帮助乌克兰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同时，欧盟也承诺将进一步加强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德国刚刚表示在年底前彻底停止从俄罗斯进口石油。

俄罗斯目前加强了对马里乌波尔的进攻，增兵人数至少有 1 – 1.5 万人。而乌克兰的守军估计只有 1 千多人。俄乌军力比可能接近 20 比 1。俄罗斯方面宣布说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进入一个新阶段”，坊间一般理解为俄罗斯可能最终确立了只拿下乌克兰东部的战略计划。大多数分析家认为马里乌波尔的陷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乌克兰当地的守军表示将战斗到最后时刻。我个人向乌克兰的勇士们致敬。曾有一度，“脊梁”这个词成为流行词。我想说的是，乌克兰的勇士们，是当今世界正义的脊梁。在军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坚守自己的国土不退，这让我想起在罗马绝对优势兵力打击下的日耳曼人，全军覆没之后，日耳曼女性宁可全部自杀也不屈服的那种倔强（这是公元前 100 年的事情）。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实际上维持着弱小者面对强大者最后的尊严。这种力量本身，很可能是人类文明的一种希望。

目前俄罗斯军队在乌东地区控制了 80% 以上的土地面积，但还没有完全占领重要的城市。

美国总统拜登批准了新一批对乌克兰的援助，这一援助计划高达 8 亿美元，英国、挪威等欧洲国家也纷纷向乌克兰提供更多的武器装备。有消息说，乌克兰的战机增加了 20 多架，但没有透露其来源。英国提供给乌克兰的则是非常先进的暴风防空导弹系统，挪威也向乌克兰发送了 100 枚防空导弹。这些武器不一定能运送到被包围的马里乌波尔抵抗军的手中，但很可能可以在乌东部构筑起一道防线，有可能在这一地区形成对峙局面。有些专家们预测说，这种对峙局面如果能稳定下来，可能会促使谈判的双方重新评估自己的要价，换句话说，谈判就有可能出现进展。

今天最引起我注意的，是俄罗斯一名寡头富豪，奥列格廷克夫对普京的批评。廷克夫是俄罗斯第 15 大富豪，涉足金融业，体育娱乐业，食品和酒类生产等。他在 2019 年被诊断为白血病，目前接受治疗中。廷克夫强烈地批评了俄罗斯发动的这场战争。他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写道：“将军们醉醺醺地醒来，才发现自己的军队有多么糟糕”“任何国家都有 10% 的白痴，在俄罗斯 90% 的人反对这场战争”“我没有看到任何这场战争的受益者，无辜的士兵们正在死去。”最后，他用英语写道“亲爱的团结的西方人，请给普京先生一个出口，让他能保留面子，停止屠杀，请保持理性和人道主义。”

我知道在俄罗斯还有一定的说话空间，但不知道这位富豪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言论而触犯国家杜马上个月刚刚通过的言论限制法律。在那项法律中，规定将乌克兰战争称为是“战争”，是一种犯罪行为。

但廷克夫的话又让我想起我昨天提到过的话题，就是俄罗斯军队为什么如此孱弱？昨天我分析了俄罗斯军队在士兵管理上的落后，俄罗斯的士兵似乎还没有做好打现代化战争的准备，他们的组织形式基本上还保留了二战时期的结构。但我们一般印象中，俄罗斯的武器还是很先进的。俄罗斯武器的先进是不是能够弥补一下组织结构上的落后呢？

今天的话题是关于俄罗斯武器的。我先说结论，很多人会认为俄罗斯的武器很先进，但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误会。为什么？我们详细来说。

首先，我们会注意到，似乎俄罗斯人很野蛮，他们到处狂轰滥炸，一会炸了医院，一会炸了剧院。不但造成平民伤亡的悲剧，事实上也使得俄罗斯背上沉重的道德谴责包袱。实事求是地讲，没有人真的愿意去攻击平民。这在现代战争中完全是得不偿失的做法，只有恐怖分子才会做这种事情。那么，俄罗斯为什么还要去轰炸这些没有意义的目标呢？答案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炸哪里。

俄罗斯每年都有红场阅兵，其中大量展示自己的先进武器。俄罗斯国防预算占自己 GDP 的 5%。俄罗斯有 300 万人就职于自己的军事工业。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说，20% 的俄罗斯工业人口，是造军火的。有人开玩笑地说，俄罗斯所谓真正的工业，就只有军火制造。这些都给人一个概念，俄罗斯的军工产业非常发达。

但是，我再提供给大家一个数据：据美国情报部门的数据，俄罗斯发射导弹的失败率是多少？60%！这个数据是不是很违和？是不是很难在俄罗斯发达的军火工业这张拼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缺乏竞争。

在美国，主要的军火商有很多家，他们都是私营的。其中我们比较熟悉的洛克希德马丁和波音公司在新一代战斗机制造上斗得死去活来的故事我们很多人都知道。我们熟悉的吉普车，也是二战前美国军方招标，在众多竞争者中选出来的车型。

而俄罗斯的军火产业继承了苏联的国有制体制，他们相信集中力量办大事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因此俄罗斯的军工产业全部是国有的，秉承了计划经济模式。俄罗斯的军工产业，属于一家叫 Rostec 的国有集团公司，创立于 2007 年。旗下有大约 700 家从事军工生产的企业，无一例外全部是国有企业（有部分外资和私有资金投入）。普京并不认为苏联的溃败是计划经济不灵。普京对苏联的批评，更多地是意识形态上的批评，而不是经济模式上的批评。事实上 90 年代俄罗斯搞市场经济非常失败，因此普京并不像中国人那样热爱市场经济，他对计划经济并不反感。

俄罗斯人比较相信精英治国，他们认为只要选出精英人物，让他们来治理国家，效果一定很好。因此，在今天的俄罗斯，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叫做西罗维基 Siloviki。他们几乎全部是原克格勃格鲁乌或者其他情报部门的旧官员，他们在普京身边形成一个精英圈子，称自己为“强力部门” 西罗维基的俄语含义，就是“强力部门的人”。普京认为，计划经济国有企业过去之所以搞不好，是因为共产主义理念有问题。现在换成高效的，务实的情报部门精英来管理，情况一定会大为改观。所以俄罗斯目前的军工产业的主要管理人，均是西罗维基的会员朋友们。包括俄罗斯的其他一些重要产业，普京将原来的叶利钦时代的寡头统统干掉之后，不是收归国有，就是分配给了这些西罗维基会员朋友们。西罗维基目前在俄罗斯是一个最有实力的政治集团。Rostec 集团的总裁，就是普京当年在东德的克格勃同事，希尔盖切梅佐夫。

在俄罗斯，军工产业是毫无竞争可言的。所有的战斗机，都是一家公司 UAC 的产品；所有的导弹，都是 Almaz-Antey 公司的产品，这些公司的总裁，都是标准的西罗维基会员。

这些国有企业效率并不高，产品质量也很成问题。这解释了两个问题。

为什么到今天为止俄罗斯空军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大大超过乌克兰空军，但他们却无法获得完全的制空权？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精确制导导弹数量不足，质量不可靠。

为什么俄罗斯人的空袭经常去炸平民目标？原因是，他们的精确制导炸弹也同样数量不足，质量不可靠。俄罗斯空军往往投掷的是普通的航空炸弹。因为惧怕乌克兰人的毒刺防空导弹，这些飞机又不敢低空投弹，这就造成了俄罗斯人盲目轰炸的结果。这种轰炸的效果是非常差的，当这些俄军飞机不得不低空投弹的时候，他们就容易被乌克兰单兵携带的毒刺导弹所击落。

实际上这种现象不仅仅在俄罗斯的军工产业中。俄罗斯的经济几乎完全被这些西罗维基们控制，主要产业大多是被寡头们垄断的，这种经济，怎么可能有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