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 辟谣

距离大选只剩下了三周时间，一些注册选民已经收到了本州的邮寄选票并开始陆续寄出。而右翼也开始进一步放大关于选举舞弊的阴谋论，最近川普和他的盟友马斯克在传播一种说法：邮寄选票有诈，而海外邮寄选票尤其将为民主党舞弊打开大门。

不出所料，这种说法也在中文社交媒体中热传。比如这条大谈“猫腻”，不过从2016年到2020年，尽管川普不断表示反对邮寄投票，但至今找不出来一条存在大规模选举舞弊的证据。

或者这条，以自己收到了邮寄选票的广告来证明程序之混乱：

以下是省流版：

• 邮寄投票早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已经开始，海外投票在1986年推行，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并不是某一党的创新之举；

• 与马斯克和川普的说法不同，邮寄选票和海外选票广泛在欧洲和北美发达国家使用；

• 保障邮寄选票和海外选票，是为了确保公民，包括美国军人和其他在国外为美国服务的公民能够行使投票权，应该尽一切努力保证他们能够投票；

• 选举官员和美国邮政局拥有一系列系统来确保邮寄投票的安全，并确保选举邮件准时送达；    

• 没有证据表明这类制度对某一党更有利或导致选举舞弊，现在两党都在鼓励邮寄选票以增加投票率，但川普和他的亲密盟友马斯克一边虚假地传播邮寄选票舞弊说，一边自己也在通过邮寄投票，这不是双标又是什么？

右翼将污水泼向邮寄选票，但它在美国历史悠久

今年川普在每次集会活动中都在表达同一个观点：只有在他的民主党对手作弊的情况下，他才会输掉11月5日的总统大选。

右翼（现在甚至包括了共和党建制派）在没有证据地编造几类有关选民欺诈的谎言，包括无证移民非法投票；外国行为者试图改变2020年大选的结果；邮寄投票成为作弊的温床。其中大量指控事实上已经在法庭上被驳回。

最近两个月，川普和右翼人士聚焦于邮寄投票和海外投票。川普将自己2020年败选归结于邮寄投票；马斯克指责邮寄投票是一种“疯狂的”想法，实质上是鼓励选举舞弊，他们还声称发达国家都禁止邮寄选票，用这种叙事制造出一种美国投票制度“落后”或不值得信任的印象。

首先要强调的是，邮寄选票在美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殖民时代，在17世纪的马萨诸塞州，如果他们的家“容易受到印第安人的攻击”，男性可以在家里投票。到了南北战争期间，美国第一次大规模地尝试了缺席投票，因为许多有资格投票的人都离家打仗了。

自1980年代以来，邮寄投票的使用率不断上升，所有州都提供至少某种形式的邮寄投票。

这样的投票机制在世界范围内同样不少见，除了美国外（美国各州限制不同），至少有十个国家提供无理由邮寄投票：加拿大、德国、冰岛、列支敦士登、卢森堡、波兰、韩国、瑞士、波兰和英国，这些都为民主国家。澳大利亚、西班牙、希腊、日本等至少22个民主国家提供有理由邮寄投票。

一些研究表明，瑞士的邮寄投票占该国所有选票的90%。在选举前几周，所有符合条件的选民都会收到选票，他们可以通过邮寄或亲自前往投票站。在某些地区，选民还可以在线投票。这些措施可以确保最弱势的群体能行使投票权，包括体弱者、住院者和残障人士，以及比如要打几份工的职场家长或者无法获得交通工具到达投票站的居民。    

所以说，邮寄选票无论是从美国历史、还是国际社会的标准来看都并不鲜见，很难将它的盛行推到民主党头上。

对海外投票的污蔑引发了现役军人的强烈反对

此后，川普进一步声称民主党人正试图通过海外投票来窃取2024年的大选。

海外投票也是邮寄投票的一种，在1986年美国颁布了《军人和海外公民缺席投票法案》(UOCAVA)，确保居住在海外的美国人登记投票。8月，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投资30万美元发起了一项宣传活动，旨在鼓励海外美国人登记并参与投票。据2020年的数据，有近500万适龄的海外居民和军人，其中包括200万现役军人和其配偶与家属，当中总计只有125万人在2020年登记投票。    

但在9月，右翼垃圾网站the Gateway Pundit发起了虚假说法，声称这项活动是在“从川普手中窃取选举结果”，在此后的文章中，该网站还指控UOCAVA法案“为无限制的外国选民投票打开了大门”以及“利用联邦法律的弱点，以便利用非公民作为政治棋子来达到预期的结果”。尽管UOCAVA法案服务的主要对象是美国的军人。

川普在当月晚些时候推动了这一说法，他在自己的Truth Social平台上写道：“民主党人正在谈论他们如何努力从海外美国人那里获得数百万张选票。实际上，他们正准备作弊！”马斯克进一步在X上质疑了海外投票的合法性。此后一些战场州共和党议员发起联邦诉讼，要求对居住在海外的美国公民投票进行更严格的审查，将所有海外选票搁置，并在计票前确认选民身份。

无党派选举创新与研究中心的创始人兼执行主任大卫·贝克尔(David Becker)对《华盛顿邮报》说：“海外投票的政策和程序已经为人所知多年，现在国会议员在总统选举前四周，就一项已有四十年历史的法律提起诉讼，这令人不安，并可能危及许多军人的投票权。”

数十名退伍军人和现役军人在网上发帖或联系他们当选的代表，担心他们的选票可能不会被计算在内。军方和民选领导人以及投票权倡导者也谴责了这些诉讼，称这是对在海外为国家服务的男女军人的背叛。

退伍军人艾莉森·贾斯洛(Allison Jaslow)曾在伊拉克服役，现在是非营利组织美国伊拉克和阿富汗退伍军人协会(Iraq and Afghanistan Veterans of America)的首席执行官。她对《华盛顿邮报》说：“毫不夸张地说，这些人为了我们在美国所拥有的一切而拼尽全力，而我们要削弱他们在投票决定谁将他们送上战场时拥有的发言权？这太过分了。”    

这类投票措施深受两党支持，川普与马斯克也邮寄投票

需要指出的是，邮寄投票和海外投票都已经实施了几十甚至上百年，而且曾经深受两党的支持，直至川普和极右翼将它的合法性政治化，导致美国人开始产生分歧。

以邮寄投票为例，过去二十年，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支持缺席选票和邮寄选票，认为这样可以简化投票程序、扩大参与度并降低选举成本。在全国范围内，从2016年到2020年总统选举，邮寄投票的使用率增加了一倍多，从20%增加到43%。

大量研究发现，几乎没有证据表明邮寄选票对某一政党有利。在上届总统选举中，超过半数选民通过邮寄投票的16个州中，川普赢得了其中9个。选举创新与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戴维·贝克尔对《基督教科学导报》(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说：“直到2020年，邮寄投票几乎都受到了两党的同等欢迎。”

但是由于川普和右翼不遗余力地攻击邮寄选票，人们对这种投票方式的态度现在在政治上呈现出两极分化，就像对新冠疫苗、气候变化和堕胎的态度一样。根据美联社-NORC的调查，就在2020年大选之前，56%的选民强烈或有些支持允许人们无需说明理由，就可以通过邮寄方式而不是亲自投票。2022年中期选举结束几个月后，这一比例下滑至47%。

这一变化主要是由于共和党人对这一做法感到不满。根据美联社-NORC的调查，2023年，24%的共和党选民强烈或有点支持无理由邮寄投票，而民主党选民和独立人士的支持率分别为71%和47%。

右翼对邮寄投票表现出了惊人的表里不一：川普和马斯克本人都通过邮寄投票，许多州的共和党官员也希望鼓励共和党参与邮寄投票。

据NBC新闻通过加州州务卿办公室获取的公开投票记录，马斯克在加州的投票历史很少。他在2002年成为美国公民，14年后投了第一张选票。从2002-2020年，他只参加了两次选举，分别是2016年11月的大选和2018年11月的中期选举，而这两次，他都是通过邮寄投票。    

马斯克自己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America PAC也一直在鼓励摇摆州的选民通过邮寄方式进行缺席投票。NBC新闻获得了America PAC在威斯康星州分发的一封邮件，邮件中包含一个链接到America PAC网站的二维码，并附有文字“扫描此处申请缺席选票”。在威斯康星州，选民可以通过邮寄、将选票带到县书记官办公室或带到投票站来投缺席选票。

川普也做过同样的事情。NPR援引佛罗里达州棕榈滩选举监督员的说法报道称，在2020年连续数月质疑邮寄投票的安全性之后，8月份川普在佛罗里达州通过邮寄投票，并将初选选票交给第三方寄回。共和党常常声称这种投票方式为“选票收割”，应被视为非法。 

同样，海外投票也一直受到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支持，因为使用海外投票的美国军人数量众多。即使在2020年川普和他的盟友也没有攻击海外投票。

如果川普和马斯克真的相信他们自己所说的话，认为邮寄选票不安全，有舞弊之嫌，为什么他们自己不亲自投票、为什么他们不鼓励所有选民在选举日当天亲自投票？

邮寄投票和海外投票是安全的，最大的选举舞弊风险是假新闻和错误信息

《华盛顿邮报》在非营利组织电子登记信息中心的帮助下，对三个邮寄投票州收集的数据进行了分析，发现在2016年和2018年大选中通过邮寄方式投出的约1460万张选票中，有372起可能存在重复投票或代表已故者投票的情况。总体来说，五次选举的总体不当投票率为0.0025%。潜在欺诈率比遭到雷击的概率还低。

在各个辖区有着层层安全保护措施，专门用于根除欺诈行为并建立人们对该系统的信心。

针对邮寄投票，选举官员采取多项重叠的保障措施来确保邮寄投票的安全，包括签名验证、两党选票审查、保管链和追踪系统。

我们在此前的文章《为什么美国大选投票前可以不查身份证？》里谈到过为什么亲自投票时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件，最主要的一点是验证流程前置，选民在登记注册时已经接受过了一轮检查，包括将选民的出生日期、驾照号码和社会安全号码的后四位数字进行比对，而这些机构掌握着民众的公民身份情况和签名信息。

同样的解释也适用于本文前面出现的所谓收到了邮寄选票广告投放、因此认为外国人可以轻易登记并寄送选票的说法：在网上随机地看到广告，离真实的投票并获计票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要你不是公民，提交不了真实有效的证件号码和身份证与住址信息，就不可能被视为合法选民并接收到邮寄的选票；如果你明明不是公民，但虚假地声明自己是公民并登记，那么一经查出就是最高五年的联邦监禁和驱逐出境。没有亲身参与过美国的投票程序，不理解这个程序可以理解，可明明是公民却执意要以讹传讹，就实在让人怀疑传播的动机了。

寄出的选票也会经过多重审查。不同州有不同的选票验证规则。所有州都要求比对选民签名，而有些州则采取了额外的预防措施，例如让两党团队将该签名与档案中的签名进行比较，要求签名经过公证或要求证人签字。选民签名也会被存档，以供事后查验。如果出现任何差异，包括签名不同，选票都会被取消资格。右翼曾盛传“死人投票”，但冒投的人，比如死者的亲属即使通过注册地址获得了选票，也无法仿冒签名，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的数据显示，自1991年以来，只有11起有人代表已故者填写缺席选票的案例。    

在阿肯色州，选民必须随选票一并提交选民登记证明或身份证复印件。在佐治亚州、明尼苏达州和俄亥俄州等州，必须提交驾驶执照号码或州身份证号码，在计入选票之前，选举工作人员会将其与选民登记记录进行比对。

在几乎每个州，邮寄选票都可以通过信封上独特的条形码在线追踪，让选民可以观察选票的流动情况，直到选票被计票。这些条形码在选举后的审计中也很有用。此外，美国邮政还有自己的执法机构，该机构自美国建国以来就一直存在。该机构帮助执行禁止篡改邮件的联邦法律。任何盗窃选票邮件的人都面临最高五年的监禁，这就是为什么可能有人会收到前租户的选票，但基本没有一个人敢冒名投票。

最后，选举官员会记录每张邮寄出去的选票，选民在寄回这些选票时也会被记录，并与登记记录进行核对，因此很难钻同时邮寄选票和现场投票的漏洞。

这也可以解释人们的疑问：为什么没有哪个州能在选举日当天公布完整的选票数，某党是不是在通过这个过程“灌票”？这是因为由两党组成的两人团队要共同核对签名、人工清点每一张选票和每一个信封，这是一个非常耗时和劳动密集的过程。在现代历史上，没有一个州会在选举之夜公布完整的最终结果，并不是川普开始参选后才有的事。

同样，海外公民投票也要经过一套严格的制度把关。这些选民不能选择在哪个州投票，而是必须在他们最后居住的州投票，因此需要接受该州的验证程序；他们需要在每个联邦选举周期提交一张申请表，证明其符合资格，并在选票上附上一份签名誓词。研究表明，因为身在国外，选民在投票时面临额外的障碍，投票的可能是普通美国人的十分之一还不到。应该尽我们所能保证他们能够投票，而不是抨击允许和保护他们投票、计入每张合法选票的制度。    

从2016到2024年，川普不断放大选举舞弊的说法，已经让美国各地的两党选举工作人员遭到攻击和威胁，让各保守州找到了限制合法投票的机会。川普和极右翼仍在进一步鼓吹各种虚假的选举舞弊说，这些行动可能为再来一次1月6日推翻选举人团投票的认证、甚至更暴力的冲突和颠覆行为奠定基础。

当你看到这些说法时，请谨慎查证，因为，再荒诞不经的谎言都会有人相信，再小的谎言都会动摇人们对美国选举和民主制度的信心。如果你有选民资格或身在美国，也欢迎你参加今年的投票，同时积极参与选举志愿者工作，相信这样的亲身体验可能有助于你更清晰地理解这一过程，建立对选举系统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