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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当Facebook因围绕川普首次当选的大量假新闻和阴谋论而受到指责时，这家社交网络的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写了一条道歉帖子，宣布计划采取一系列措施，比如与事实核查员合作。

他在个人Facebook帖子中写道:“最根本的一点是：我们严肃对待错误信息，有很多受人尊敬的事实核查机构，虽然我们已经接触了一些机构，但我们计划向更多的机构学习。”

八年后，扎克伯格不再道歉。周二，他宣布，Facebook、Instagram、WhatsApp和Threads的母公司Meta将结束其事实核查项目，不再依赖新闻机构和其他训练有素的机构来核实帖子，将公司的内容审核团队从加州迁至德州。大多数内容审核的工作将以社区笔记的形式交给用户。换句话说，Meta社交媒体平台的用户将负责监督自己。他说，事实核查系统导致了“过多的审查”。

扎克伯格宣布的时机再明显不过了——川普将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就职。最近一大批企业家向川普示好，而扎克伯格是当中做得最不假掩饰的一位：扎克伯格在川普11月当选总统后不久就飞往海湖庄园，与当选总统及其过渡团队成员共进晚餐。最近Meta撤换了尼克·克莱格(Nick Clegg)的全球政策主管职位，改由与共和党有联系的乔尔·卡普兰(Joel Kaplan)担任，任命UFC首席执行官、川普盟友达纳·怀特(Dana White)进入董事会。此外，Meta已经向川普的就职基金捐赠了100万美元。就连扎克伯格宣布消息的平台也足以说明一切：他是通过视频，在福克斯新闻频道的《福克斯和朋友们》上独家披露了这一消息，这是川普和他的MAGA追随者最喜欢的早间节目。

扎克伯克的举动让川普和盟友大喜。川普长期以来一直指责扎克伯格，称事实核查功能对保守派用户的帖子不公平。就在几个月前，川普还威胁要把扎克伯格关进监狱，指控他干涉选举。而周二，川普在回应这一消息时称 Meta“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还表示，他确实是在福克斯新闻上看到这一公告的。  

当然，扎克伯格不能直接说他是在向川普跪拜，所以他这样解释这一决定：“我们已经到了一个错误太多、审查太多的地步。最近的选举也让人感觉像是一个文化转折点，再次把演讲放在首位。因此，我们将回归本源，专注于减少错误，简化政策，并在我们的平台上恢复言论自由。”

扎克伯格的说法忽略了两个关键事实：第一，在Facebook平台上，右倾内容的表现一直优于左倾内容，这表明它们并未受到审查。第二，之前的内容审核漏洞已经造成了现实世界的伤害，推动了1月6日国会暴动，助长了反LGBTQ和反疫苗情绪。

Meta将怎么改变？

以下是扎克伯格刚刚宣布的改变，以及他最近采取的其他措施。

用社区注释取代事实核查员：Meta此前与90个独立组织合作，对在其平台上传播的帖子进行事实核查。这些事实核查员会给虚假内容贴上警告标签，Meta也会减少这些帖子的传播。扎克伯格指责事实核查人员有政治偏见，但没有提供任何例子，并表示他们将被一个社区笔记系统所取代，该系统将在未来几个月内逐步实施。

修改“仇恨行为”政策，减少对“移民和性别”等话题的内容限制：扎克伯格表示，这些平台将重点删除包含“非法和严重违规”的帖子，并允许更多之前可能被标记的帖子继续发布。一个显著的转变是，该公司现在表示，它允许“基于性别或性取向的精神疾病或异常的指控，考虑到关于跨性别和同性恋的政治和宗教话语，以及‘怪异’等词的常见非严肃用法。”换句话说，如果现在你发个帖子，说跨性别者或同性恋者是患有精神疾病而导致了他们现在的性别表达和性取向，在Facebook也是能允许的了。    

删除了一个关于新冠与族裔的专有反仇恨条款：该条款规定，如果基于“受保护特征”（包括种族、民族和性别认同）与“声称他们患有或传播新冠”结合在一起时，则需要删除该内容。在撤掉了这一规定后，现在预计会有帖子指责中国人或华人对新冠大流行负有责任。

恢复政治内容：Meta之前降级了政治内容，并减少了它在其平台上的分发，理由是用户要求在他们的订阅中减少这类内容。扎克伯格宣布，由于需求的变化，Meta将逐步将政治内容重新放到用户的信息流中。

搬迁内容和审核团队：为了解决所谓的政治偏见，扎克伯格表示Meta的内容审核团队将从加州搬到德州。

公司运营的变化

向川普的就职基金捐款并参观海湖庄园：Meta是向川普的就职基金捐款100万美元的科技公司之一。亚马逊也捐了。苹果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和OpenAI首席执行官萨姆·奥特曼则以个人名义捐款。扎克伯格、亚马逊的杰夫·贝佐斯和谷歌的谢尔盖·布林等科技巨头也在海湖庄园亲自拜访了川普。

事实核查能背这么大的锅吗？

扎克伯格的始终是拿言论自由和停止审查当挡箭牌，他知道，“言论自由”这面大旗是他的终极武器。他还表示，“事实核查人员的政治偏见过多。”

但是，认为扎克伯克的举行是响应川普的号召，捍卫言论自由，就是忽略了川普针对批评他的记者和新闻网络的报复行动。上个月，川普对《得梅因纪事报》和民意测验专家安·塞尔泽提起诉讼，他们十多年来第一次错误地预测了爱荷华州总统选举的结果。去年10月，这位候任总统发出了一系列威胁，要剥夺批评他的广播公司的执照。在11月大选前几天举行的一次集会上，川普甚至告诉支持者，如果媒体成员在针对他的假想暗杀中被杀，他不会“介意”。打击报复批评者，这算哪门子的言论自由？

据《连线》(Wired)报道，Meta此前与全球数十家事实核查机构和新闻编辑室合作，其中10家位于美国，Meta的新规定将首先在美国实施。这些机构因为扎克伯格的举动遭到了双重伤害：他们将突然失去Meta的合同；而且他们还遭受到了“政治偏见过多”、“伤害言论自由”的不实指责。

事实核查网站Lead Stories于2019年开始与Meta合作，该机构联合创始人兼主编艾伦·杜克(Alan Duke)对《边线》杂志说：“我们和其他人一样是从新闻上听到了这个消息，没有事先通知。”杜克表示，Lead Stories拥有多元化的收入来源，其大部分业务都在美国以外，但他表示，这一决定仍将对他们产生影响。杜克说：“最痛苦的部分是失去一些非常优秀、经验丰富的记者，他们将不再能受薪去研究Meta平台上发现的虚假说法。”

对其他人来说，经济影响甚至更为可怕。一位与Meta合作的美国事实核查组织的编辑告诉《连线》杂志，Meta的决定“最终会把我们抽干”。这位编辑没有被授权公开发表讲话。

扎克伯格指责事实核查人员过于偏颇，Meta的合作伙伴也对此感到愤怒。

杜克表示，听到扎克伯格指责Meta美国第三方事实核查项目中的组织“政治偏见过多”，他认为“令人失望。”“让我来核查一下。Lead Stories遵循国际事实核查网络原则准则所要求的最高新闻和道德标准。我们会进行事实核查，而不考虑虚假言论来自哪个政治派别。”  

Meta的许多事实核查合作伙伴声称，扎克伯格指责事实核查人员对公司平台进行过度审查是不准确的，因为他们只是在帖子中添加信息和背景，而将删除内容的最终决定权留给Meta自己。

波因特研究所(Poynter Institute)所长尼尔·布朗(Neil Brown)说，Meta一直在制定自己的工具和规则，而Poynte旗下的事实核查网站PolitiFact和Meta的其他事实核查合作伙伴则提供独立的评论，并显示其来源。

布朗表示：“指责事实核查人员是一种令人失望的逃避，它会让人们对自己的项目产生误解。事实不是审查。事实核查员从不审查任何东西。Meta总是掌握着主动权。是时候停止在描述记者的角色和事实核查时使用煽动性和虚假的语言了。”

Facebook的右倾内容表现优于左倾和中立内容

虽然保守派声称受到审查，但进步研究和信息中心“媒体事务”(Media Matters)和其他机构的反复研究表明，无论主题如何，右翼网页都比其他网页赢得了更多的参与度。而以前的内容审核漏洞已经引发了暴力和仇恨。

比如，“媒体事务”2018年进行的一项为期六个月的研究发现，右倾Facebook页面的互动总数比中立页面多23%，比左倾页面多51%。

随着佛罗里达州“别说同性恋”法案推进并在2022年签署成为法律，右倾网页主导了对该法案的讨论。右倾网页在近3700个帖子中赢得了920多万次互动，占帖子总数的近52%，占互动总数的73%。    

从2020年到2022年，右倾网页继续比左倾网页获得更多的互动。在该时间段内，获得最多互动的前10个帖子中有6个来自右倾网页，其中5个来自右翼媒体《大纪元时报》的附属网页。

硅谷正在屈膝，这带来了令人不安的后果

扎克伯格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跟着政治风向走，这就导致他的态度反复无常，之前他说社交网络应该是关于来自家人和朋友的有趣、相关的内容，但周二他又说Meta将展示更个性化的政治内容。

但在硅谷，扎克伯格并不是唯一一位身段灵活的。随着川普第二任期临近，多位科技公司首席执行官试图与他建立更友好的关系。包括贝佐斯在内的其他一些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贝佐斯曾毙掉了《华盛顿邮报》一篇支持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贺锦丽的社论。

这些努力中的许多都是为了维持一个更友好的监管环境：企业想减少对反垄断的审查，此外，他们当然也要获得政府合同。  

企业培养跨政府关系的行动司空见惯。但扎克伯格和贝佐斯的举动引发了额外的担忧，因为它们会影响数百万人阅读的内容和数千万人发布的内容。

扎克伯格的想法本质上跟马斯克现在对X（原名推特）放松内容审核的做法一致。在马斯克买下X后，马斯克用社区笔记(Community Notes)来众包事实核查。

西北大学政策分析和传播学教授埃里克·尼斯贝特(Erik Nisbet)对Vox新闻说，社区笔记自实施以来一直好坏参半。例如，研究人员发现，用户更可能相信社区笔记提供的上下文，而不是事实核查员提供的基本标志。但社区笔记通常比专业的事实核查员慢，这意味着一个虚假的帖子可能在被核查之前就已经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此外，社区笔记依赖于站点用户的专业知识和兴趣，而专业的事实检查人员可以在更广泛的关键主题上快速提供专业知识。

南加州大学对2022年1月至2023年6月期间X网站上的英语帖子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在此期间，该网站上的仇恨言论增加了50%，对跨性别者的辱骂增加了260%。X在内容审核方面的变化可能预示着Meta也会出现类似的结果。

研究错误信息的布法罗大学传播学教授约塔姆·奥菲尔(Yotam Ophir)对Vox说：“马克·扎克伯格认为，他的榜样是马斯克和他在推特上所做的一切。所以我们可以从推特上寻找答案，对吧？如果我们这样做，我们就会看到混乱。”

尼斯贝特告诉Vox，Meta平台上更多错误信息和仇恨内容的潜在传播令人担忧，并可能对美国民主的质量产生重大影响。他说，获得准确信息的途径和追究政治领导人责任的能力是民主国家的一个关键区别，而随着谎言被允许扩散和传播，它削弱了人们获得可靠信息的途径，削弱了他们要求政治领导人问责的能力。

最近发生的多起事件表明，此类错误信息可能产生严重影响。去年9月，川普放大了在Facebook上流传的一个关于海地移民在俄亥俄州斯普林菲尔德吃宠物的谎言。这一谎言继续加剧了该市的财产损失和对海地人民的威胁。在飓风“海伦”造成破坏后，川普对北卡罗来纳州联邦应急管理局援助人员的谎言也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引发了对该机构的不信任，甚至有人威胁要对政府工作人员使用暴力。

如果Facebook、Instagram和Threads没有强有力的保护，这样的错误信息可能会进一步传播，并产生更危险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