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吉尼亚州鲍尔斯顿(Ballston)的MedStar Capitals冰场，一张黑布桌子上放着五张照片，照片上都是年轻的滑冰运动员和他们最喜欢的零食。在附近的另一个溜冰场，还有另外两个姐妹滑冰运动员的照片和一个教练的照片。
在网上，不断有人为一个名叫杨安琪（Angela Yang，音译）的小女孩在Instagram上发的帖子点击红心，她在帖子里写道：“在营地玩得很开心！！我真的会想念我的朋友和所有伟大的教练！我都等不及明年了！”
让人心碎的是，这些年轻的生命已经不再有明天。本周三，美国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s)一架从堪萨斯州威奇托(Wichita)起飞的航班载着 64 名乘客，飞往华盛顿特区，在即将在罗纳德·里根国家机场降落时，与一架载有三名机组人员的陆军直升机在空中相撞。官员在星期四上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飞机坠毁时无人生还。
很多美国最有天赋的花样滑冰运动员刚刚在周三结束在威奇托的青少队员集训，当天下午回家，这是当天唯一前往华府的直飞航班，这导致花滑社区遭遇了惨痛打击：据不完全统计（在未与家属确认的情况下，可能有部分运动员和教练员的身份仍不便披露），约有17名花滑精英运动员、运动员家长和教练不幸遇难。所有运动员都是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当中包括五名亚裔，分别是杨安琪（年龄未公布）、13岁的韩金娜（Jinna Han，音译）和她的母亲Jin Han、16岁的斯宾塞·莱恩（Spencer Lane，韩国裔，被美国家庭领养）和16岁的Eddie Zhou。
搜救人员周四在波托马克河冰冷的河水中搜寻遇难者遗体，官员们说，截至周四中午，救援人员从飞机上拖出了27具尸体，从直升机上拖出了一具尸体。
以下是你需要知道的：
两飞机相撞：美国航空公司表示，周三晚上从威奇托起飞的5342航班上有60名乘客和4名机组人员，这架飞机是一架庞巴迪CRJ700，大约20年前制造。而陆军直升机是一架西科斯基UH-60黑鹰直升机，正在进行例行飞行训练。两架飞机于晚上9点左右在接近里根国家机场时相撞。
飞机的飞行路线：据一名知情人士透露，在坠机前不久，民航飞机的飞行员被要求将着陆路线从一条跑道转向另一条跑道。
空中交通管制：根据《纽约时报》看到的一份联邦航空局内部初步安全报告，空中交通管制塔的人员配备“在一天中的这个时间和交通量上都不正常”。当时的作业通常分配给两个管制员，而不是一个。
飞行员：美国航空公司表示，客机的飞行员经验丰富。两名陆军官员证实，直升机的两名飞行员和一名男上士在碰撞中丧生。
调查：官员们说，初步信息显示，导致坠机的时刻没有任何异常。据交通部长肖恩·达菲(Sean Duffy)说，那天晚上很晴朗，飞机和直升机都沿着标准的飞行路线飞行。他说，控制塔和两架飞机之间的通信没有中断。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National Transportation Safety Board, NTSB)在联邦航空管理局(FAA)的协助下，正在牵头调查这起事件。NTSB官员在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NTSB计划在30天内提交一份初步调查报告。目前调查人员尚未从失事飞机上找到记录设备（俗称黑匣子）。
批评：尽管救援人员仍在已达冰点的河中打捞尸体，总统川普已经向全国人员表示，拜登政府、民主党和DEI（多元平等包容）政策应该为此次灾难负责。
他们还只是孩子
67个遇难者，就是至少67个家庭彻底被击垮。但是年轻而充满希望的生命早早夭折，总是让人格外痛心。在十余名花滑运动员所在的俱乐部和训练场，许多人送来了鲜花、零食和玩具。这些运动员都是美国花滑运动的未来之星。
威奇托的这一周，少年才子们可以梦想成为未来的奥运选手。全国发展训练营于周一在威奇托开始，为最有前途、最有天赋的青少年滑冰运动员开设。滑上这片冰面的所有人，包括一些不满十岁的滑冰运动员，都已经在高水平的比赛上夺金。许多小运动员每天训练数小时，通常在间隙进行在线学习。而他们的父母们为了陪伴孩子训练，同样付出了大量的时间、金钱和心血。进入了这个训练营，就意味着运动员有望早早被美国最出色的教练相中。
时间表极度悲剧：一些运动员在周二完成了比赛。但他们中最有前途的一批人，那些在分组比赛中获得奖牌的苗子，被邀请留下来接受周三的额外训练。
命运将他们推向了周三下午5点18分的那个航班：这是那天唯一一班从威奇托飞往华府的直飞航班，而滑冰运动在周边的DMV（华府、马里兰、弗里尼亚）地区拥有着相当好的群众基础，这就导致登上这班飞机的乘客里，有近三成跟花滑有关。
波士顿滑冰俱乐部（The Skating Club of Boston）已经证实，机上有他们的六名相关人员——包括两名亚裔青少年、他们的母亲和一对俄罗斯世锦赛冠军出身的教练夫妇。
波士顿滑冰俱乐部被认为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俱乐部之一，它培养出了奥运会冠军、世界冠军以及许多美国冠军。该俱乐部正准备举办今年春天的世界锦标赛，总共计划派出18名滑冰运动员参加全国比赛。
周四，在这家拥有百年历史的俱乐部新建的溜冰场外，美国花样滑冰协会和马萨诸塞州的旗帜降半旗。许多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六名遇难者的照片摆在一张桌子前，六个简单的花瓶里插着六朵白玫瑰。
罹难者包括了16岁的斯宾塞·莱恩和陪同他的母亲克莉丝汀，莱恩是 2025 年中级东部赛区冠军，在社交媒体的滑冰圈中很受欢迎，他在 TikTok 上拥有数千名粉丝。周三，他发布了一段视频，展示了他在发展训练营中做三周后外点冰跳，随后在飞机从威奇托起飞前发布了一张自己在飞机上的照片。
波士顿滑冰俱乐部的执行董事道格·泽吉比(Doug Zeghibe)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斯宾塞是一个疯狂的孩子，非常有天赋，非常有天赋，滑冰时间没有那么长，但在这项运动中名列前茅。”
莱恩的父亲道格拉斯·莱恩在罗得岛州普罗维登斯市接受WPRI采访时说，斯宾塞的性格很有感染力。“在他的家乡俱乐部里，他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从管理俱乐部的成年人到最小的滑冰运动员，再到参加奥运会比赛的人。他们真的很喜欢他。”
道格拉斯和克里斯汀夫妇是从韩国收养了斯宾塞和他的弟弟米洛。
13岁的少女韩金娜和她的母亲Jin Han同样在遇难名单中，她们住在马萨诸塞州的曼斯菲尔德(Mansfield)。泽吉比说，韩金娜只有13岁，但已经显示出参加奥运会的潜力。
2022年，当时10岁的金娜向NBC10波士顿讲述了她的梦想：“参加奥运会并争取获得金牌”。
她还兴高采烈地谈到了观看陈巍参加北京奥运会的兴奋之情。
“就像，谁会赢，会发生什么？因为奥运会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她说。
泽吉比说：“我们看着金娜在这里长大，从一个小毛头成长为一个才13岁但成熟得惊人的女孩。一个伟大的表演者，一个伟大的竞争者。在冰上，一个很棒的孩子——就像我们所说的‘被正确地抚养长大’。”
“金娜是个很棒的孩子，”他补充道。“伟大的运动员，伟大的竞争者。所有人都爱她。”
美国队花样滑冰选手马骏明说，金娜比他在那个年龄的时候要好10倍。“我妈妈叫她墨西哥辣椒(jalapeño)，她的眼里有一团火，”马说。
许多人将金娜称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这不仅仅因为她的滑冰技术。
“金娜在冰场上和冰场下都拥有绝对美丽的灵魂。她简直是把向每个人打招呼当成一项使命，你可以看出她非常热爱这项运动，她的父母是最支持她的父母，”俱乐部编舞亚当·布莱克对NBC说。
该俱乐部的遇难者还包括夫妻教练、1994年双人世界冠军希什科娃(Evgenia Shishkova)和诺莫夫(Vadim Naumov)。他们23岁的儿子马克西姆也去了威奇托，参加早些时候举办的美国锦标赛，夺得了高级组第四名，在周一回到波士顿，因此逃过了一劫。
此外，华盛顿花滑俱乐部可能有三名运动员和一名教练遇难，当中包括了一对姐妹。北弗吉尼亚滑冰俱乐部有三名运动员和一名家长遇难，包括了华人运动员Eddie Zhou，在他的Instagram 主页上，他曾贴过自己备考SAT和AP，庆祝16岁生日的影像，就是大家生活中常常见到的优秀华裔男孩。
特拉华大学花滑俱乐部有两名运动员和一名教练遇难，而且这两名运动员也是年龄最小的遇难者，分别是杨安琪和她的小搭档肖恩·凯(Sean Kay)。
杨安琪是个特别有观众缘的小选手，她和肖恩·凯（Sean Kay）在去年11月的美国冰上舞蹈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她说，她是在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姐姐打冰球后，意识到自己对冰舞很感兴趣，然后加入了这个俱乐部。
事故发生当天，她在Instagram上发布了威奇托发展营地的照片。在帖子里写道：“在营地玩得很开心！！”
悲剧如何酿成
由于黑匣子尚未恢复，NTSB的调查处在最早期阶段，各方只能基于经验和现有数据对惨剧原因进行大致的分析。虽然没有找到最直接的原因，但一些媒体和专家指出，里根国家机场空域过于紧张、机场塔台人员配备不足、直升机机组人员注意力不佳可能与事故有关。
坠机事件发生在美国最敏感的空中走廊之一，出于安全考虑，这里的许多行动都是保密的，因为这里靠近白宫、国会大厦、五角大楼和许多其他民用和军事设施。该地区有3个主要机场，11个地方机场和55个直升机场，而且不包括军方运营的机场。
在里根国际机场附近，军方和海岸警卫队的直升机经常在河上低空飞行，与频繁使用的起降航线上的客机共享天空。多年来，该机场周围空中、跑道和滑行道的拥堵事实上已经引发了人们对安全问题的担忧。该机场建成后的年客流量为1500万人次；现在处理2500万。
在华盛顿地区飞行的直升机有指定的路线，这些路线往往沿着该地区的河流飞行。前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和联邦航空管理局调查员杰夫·古泽蒂(Jeff Guzzetti)对《华盛顿邮报》说“这是一条允许直升机低空飞行的走廊”。但两架飞机在相撞前的航线和高度如何相交，将受到密切关注。
另一个目前已知的问题是，在相撞前不久，民航飞行员被要求将着陆路线从一条跑道调整到另一条跑道。据了解情况的人士和另外两名熟悉机场空中交通的人士对《纽约时报》称，这一决定是美国航空等支线飞机遇到这种情况时的常规做法，可能是为了不堵塞主跑道，保持空中交通畅通。知情人士表示，周四上午，这一决定引发了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内部对该机场拥堵问题的质疑。
此外，《纽约时报》审阅了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关于此次碰撞事件的内部初步安全报告，报告称，里根国家机场空中交通管制塔的人员配备“与当天的时段和交通量不符”。
周三晚上，机场附近负责直升机的管制员还负责指挥飞机在跑道上起降。这些工作通常由两名管制员负责，而不是一名。
这增加了空中交通管制员的工作量，使工作变得复杂。原因之一是管制员可以使用不同的无线电频率与驾驶民航飞机的飞行员和驾驶直升机的飞行员进行通信。当管制员与直升机和喷气式飞机的飞行员进行通信时，两组飞行员可能无法互相听到对方的声音。
里根机场塔台多年来一直人手不足。根据最新的《空中交通管制员劳动力计划》（一份提交给国会的年度报告，其中包含目标和实际人员配备水平），那里的塔台人员配备水平比目标人员配备水平低近三分之一，截至 2023 年 9 月，只有 19 名获得全面认证的管制员。联邦航空管理局和管制员工会设定的目标是 30 人。
还有一种分析认为，两边的机组都没有看到对方，两架飞机相撞时“距地面仅几百英尺”。CBS 新闻交通安全专家兼分析师罗伯特·萨姆沃特(Robert Sumwalt)曾任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主席他表示，雷达数据显示，民航飞机“……（飞行员）应该已经转弯，与跑道对齐了。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跑道上。我当了 24 年的飞行员。我曾多次降落在那条跑道上。你正在转弯。你正试图与那条跑道对齐。你当时没有留意其他交通情况。所以我认为他们的注意力确实集中在那边。现在真正的问题是直升机机组人员的注意力在哪里？”
美国航空事故仍较少，但潜在危机重重
美国航空当局表示，美国航空公司的安全记录一直很好，上一次大规模致命事故发生在2009年。美国航空运输系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每天运送近 300 万名乘客。
但是近年来，联邦航空官员已经紧急应对从2023年开始在全国各地机场发生的一系列险些相撞的事件。其中一次，空中交通管制员指示西南航空的一架飞机穿过跑道，而捷蓝航空的一架飞机正在同一条跑道上开始起飞。在第二起事故中，美国航空公司一架准备起飞的飞机差点与King Air一架降落在附近一条较短跑道上的飞机相撞。
此类险情涉及美国所有主要航空公司，且发生在全国各地。业界领袖表示，这是一个警告信号，险情发生的频率如此之高，他们担心致命事故的发生只是时间问题。
《纽约时报》去年的一项调查发现，最严峻的挑战是美国的空中交通管制设施长期人手不足。截至去年 5 月，全国 313 个空中交通设施中只有 3 个拥有足够的管制员，能够满足联邦航空管理局和代表管制员的工会设定的目标。许多管制员每周工作六天，工作时间安排非常劳累，以至于多个联邦机构警告称，这可能会妨碍管制员正常工作的能力。
在接受美华杂谈采访时，美国一所大学航空系的老师（因讨论事件敏感，采访对象要求匿名）分析说，这些可能都是事故发生的潜在因素，“首都附近的机场位置比较特殊”，而机场管制员人手不足的现象“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业界，在发生事故时最重要的是梳理原因，系统评估，此后修改和更新规范和流程。
他指出，最根本的是要讨论两个终极因素，“一是评估系统的容量，包括基础设施和人员的配备，评估在空运中，无论是国家还是州的机场，终端区域上空能容纳多少飞机，然后把运量限制在一定程度以下，通过提升效率来保证安全；二是尽可能地去应对航空预算的增长，因为当增长达到一定程度的话就会出现很多差错，一旦预期中的安全保护措施化解不了，惨剧就可能发生。”
如果真的能够系统评估这些问题，增加资源投入，比如将人员培训和招聘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做，就像2009年空难后美国航空业采取措施，严格加强飞行员资质培养那样，“会产生革命性的影响。”但是他警告说：“如果是在某些不是很正常的时期，也许就不会采取预期中的应对措施。”
